對面的人, 穿著一件黑色的燕尾服。

精致筆挺的西服和高瘦纖弱的身材，給那個人添加了幾分說不出來的病弱紳士氣息。

而他脖頸處極其雜亂的花色領結, 臉上戴著的像是一個哭臉一般的小醜面具，卻完全將那一份莊重感給打破了, 只讓人產生了一種說不出來的荒誕感覺。

江以霖看著他，輕聲說道，“你在我面前, 還有必要帶上那個小醜面具麽？”

“我應該稱呼你什麽呢？真正的系統？還是……”

聽到江以霖這句話後, 那戴著小醜面具的人突然捏著嗓子發出了一聲古怪的笑聲。

這笑聲, 有點像鳥兒被按住翅膀的時候，努力掙紮發出來的聲音。

他聳了聳肩膀說道, “其實我也不怎麽喜歡這個面具, 但是，它是我的母親送給我的遺物。畢竟我對我的臉還是比較滿意的。”

“你會對我的臉滿意麽？我親愛的江。”

穿著筆挺燕尾服的人，將臉上的面具輕輕地摘了下來。

摘下了面具的那張臉，混合著屬於白人的棱角，又帶著些許類似東方的柔美——他似乎是一個混血兒。

他的嘴唇, 在那張極其蒼白的臉上, 顯得格外的明顯，有點像女性的嘴唇，帶著豐潤而又漂亮的菱形。

“joker。”

江以霖冷冷的看著他, 說道, “果然是你。”

“果然？”

joker歪了歪腦袋, 似乎不明白, 為什麽江以霖會說出這樣的話。

“很多很多巧合，如果匯聚在一起的話，那就不是巧合。”

黑發青年靜靜的看著面前的男人，說道，“在剛剛我看到那些記憶畫面的時候，我就覺得很奇怪，因為有些記憶的場景，是被截取了的，隱去了開頭，掐掉了結尾，特意截取了中間的一部分……這樣的目的，為的是什麽的呢？充滿著誤導的意圖，所以，在那，尤為明顯的幾個場景之中，我選擇了反向推測。”

“也就是說，畫面中我所看到的事情，和真實情況下都是相反的。”

“我可能的確收到了那一份錄像帶，看到了你被人挾持進入密室之間的畫面，他錄影帶的畫面卻在這一刻戛然而止，而那裏面那個體型相和我體型相近的人，卻自始至終都沒有露出臉。所以我猜測的是，在那個時候，你沒有死，你故意誤導著我，讓我以為你已經死去了，畢竟很少有人會懷疑一個死去的人是兇手，所以……從這個角度猜測的話，你的嫌疑就擴大了一部分。”

“再結合我曾經和你相遇的過往。那個時候，我和你是在一家賭場之中相遇的，也許當時的我，對於兇手的恨意過深，遮蓋了很多東西，沒有靜下心來，沒有察覺到有些許不對的地方。”

“只能說你的演技太好，過於自然的怯弱，蒙蔽了我的雙眼……其實，最簡單、最值得懷疑的一件事就是，一個看上去，20歲剛剛出頭的年輕人，是怎麽坐穩美國最大地下賭場的金牌賭手的位置？一個沒有半分背景，因為欠債而被賣到賭場之中的人，是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辦法獲得的。”

“也就是說，要麽，你對於你被賣進賭場的過往說的是假話，要麽那個身份就全都是你偽裝出來的……你所擁有的勢力遠比我想象的都要龐大許多，joker。”

joker聽後，欣賞般的笑了笑，輕輕地從自己燕尾西服的左側口袋之中，掏出了一抹潔白的手巾。

這手巾上面還繡著荊棘的薔薇，他把它放在自己的鼻尖一嗅，說道，“那可沒有辦法呢，畢竟，除了我之外，留在你身邊的人，都這樣被我一個一個的藏了起來，如果只剩下我一個人的話，未免太突兀，所以，在你把目光直接聚焦在我身上之前，我必須做點什麽。”

joker輕輕地坐在了那白色的床上，雙手交叉著，微笑著說道，“其實，我對你從很早以前就產生了些許興趣。”

“你可能不知道吧，我們擁有著相同的病癥，那便是絕對的、在感情上的冷感。”

“這份冷感不僅僅體現於人際交往之上，而是完完全全的不帶有一絲雜質的一種天賦——沒錯，我認為，這就是上帝的一種禮物！它可以輕而易舉的讓我們在處理事物之上，能夠做出更為殘酷，卻符合美學的決定……無論從哪方面看，這可都是一個值得讚嘆的能力啊……”

“不過……”

joker那張臉上突然劃過了些許苦惱的痕跡，“讓我覺得無法接受的是，在我註意到你之後，發現你的身邊，竟然圍著許許多多的小蟲子，他們都對你產生了，讓我在那個時候無法理解的感情，我就在想……這可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。”

joker臉上的神情突然壓抑了下來，他輕聲說道，“於是，我覺得這非常的有趣，我想要和他們玩個游戲。”

“我把他們一個一個的抓了起來，把他們放在死亡的天平之上，讓他們自己作出選擇——是繼續追逐著那無望的，不屬於他們的愛情，還是選擇茍且的撿回自己的性命？”

就在這個時候，joker的雙手突然在空中揮舞著，像是說到了什麽讓他格外興奮的地方，這個動作，更顯得他有一些神經質的特征。

“讓我吃驚的事，發生了！這一幫卑微的人類，竟然一致都作出了一個選擇，那就是……他們寧願抱有著絕望的守候，也不願意就這樣退出！甚至寧願抱有這樣骯臟的感情，把它們帶到墳墓之中！！”

聽了joker的話後，江以霖握住了自己的手。

當他聽到joker說，他們寧願死，也不願意放棄對自己的感情之後，黑發青年的心緒微微泛起了一絲漣漪。

看到江以霖神情的joker突然怪笑了一聲，說道，“你放心。”

joker的聲線猛然的壓低了起來，就仿佛是在悄悄地講著一個小秘密。

“我這個人呢，很不喜歡悲劇和秩序，我最樂於看見有人把這些打破，我看到他們做出了這樣出乎意料的抉擇之後，我反而不想讓他們死了……”

“所以，你放心，他們一個一個的都沒有死，但是呢，他們都被我做成了模樣精美的玩具熊，我把他們塞在了一個一個的頭套之中，並且讓他們服下了一些特制的藥物，讓他們永遠都不得動彈，只能僵直的坐在那裏，像是櫥窗裏的展示物。”

“真有意思啊……這個制作玩偶的過程，還算是彌補了我小時候的缺憾呢。”

“你知道嗎？我親愛的江，我小的時候，母親從來都沒給我買過這種類似的玩偶呢。”

joker說著，一臉滿足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掌心。

——只是塞在了玩偶裏面，沒有死麽……

在聽到弟弟他們都沒有事，全都安然無恙之後，黑發青年不易察覺的松了口氣。

江以霖擡起頭，看著對面的年輕人，問道，“所以……現在是輪到我了嗎？你也想把我做成玩偶嗎……把我變得和他們一樣嗎？”

“不不不不不不————”

joker不斷的擺動著自己的手，動作幅度大得像一個不滿十歲的稚童。

他委屈的說道，“我怎麽舍得，在你身上做這些手腳呢？！我啊……我根本不舍得讓你的肉體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！”

“但是對於我而言，這的確是一場充滿著刺激的游戲，我想要看一看，他們所堅持的愛，是否是那麽的淺薄，而在他們做出統一堅定的決定之後，我就對你的好奇越來越重……究竟是什麽樣的人，究竟是擁有著怎麽樣的靈魂，才能夠吸引那麽多的目光呢？”

“於是，我從幕後走到了臺前，故意的把我名下的那一家賭場，隨便塞了一個身份進去，目的就是為了接近你，我親愛的江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

joker突然伸出手指，那瑩白纖細的手指不斷摩挲著自己的下巴，“有一點，讓我感覺到非常困擾的是……那個時候，我就發現了。”

“我發現你其實並不是絕對的冷感，你的情緒是會有些微的波動的，尤其是在面對你的弟弟的時候，我那個時候就意識到了，你和我的猜測，可能並不是一致的。”

“不知道為什麽，也許是被你感染了，或者說是，我也想要嘗試著感受一下那樣波動的情緒，我想要看一看我有沒有能力，能完全毀掉你。”

joker的嘴角，突然露出了一抹微笑，他的笑容幅度也很大，很誇張，幾乎是破壞了那張臉所應該有的美感，他的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處。

穿著燕尾服的小醜很認真地說道，“我想要看一看，當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的時候，當所有的人都以為你是殺人犯的時候，你是否還可以保持這樣冷靜的態度？”

“所有指向我的證據，都是你捏造的吧？”

江以霖挑了挑眉頭，說道，“從這個意義上來說，你的確算是一個犯罪的天才，你沒有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，卻捏造出契合著另外一面的證據與信息，的確，很厲害。”

joker搖了搖頭，對於這樣的誇獎，並不以為意，繼續把接下來的情景說了下去。

“在我來到了你的別墅之後，我曾經在你的飯食裏，下過一種無色無味的迷幻劑，使得你那段時間的情緒，出現了些許不穩定和混亂的癥狀。”

“但我沒有想到的是，在那種狀態的你，都能想出應對的辦法——你因此將計就計，在你即將要面臨審判的時候，選擇了一個和你有著些許關系，極其有名望的醫生，來偽造自己的精神分裂癥狀，以此來拖延時間，等到精神穩定之後，再逆風翻盤。”

“然而，親愛的江……”

joker嘆息了一聲，說道，“我等不了了。”

“我為我們這一場游戲的持續時間而感到心焦，所以，我想出了一個更有意思的辦法，那就是入侵你的精神世界。”

江以霖聽後，瞇起眼睛，看著joker，說道，“原來如此，所以，你捏造這些副本的最終目的，其實只有一個，那就是讓我堅信所有的人，都是我的第二人格。”

“——你要讓我從內心底裏，全面的否定自己。”

“賓果……猜對了！！！”

joker打了一個響指，滑稽的做了一個慶祝的姿勢，說道，“我親愛的江，在我和你那麽多的較量之中，我就認清了一個事實，那就是……”

“像我們這樣的人，是不會允許有其他人來毀掉我們的，我們也不會留給他們這樣的機會，事實上，能夠毀掉我們的人，只有我們自己。”

“所以，我才布置了這麽一個局，我想要讓你推翻自己，否定自己真實的經歷，來承認那些我為你布置的，屬於第二人格的記憶……”

“我想要讓你，把自己徹底的打碎。”

joker把手慢慢的放了下去，那張秀氣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些許沮喪的神情。

“不過，很明顯，我失敗了呢，在最後，還是被你發現了，也是……想想也是，即使是精神混亂的、被我控制住記憶的你，也不會就這樣輕易的被我毀掉。”

joker托著下巴，說道，“可是，就這樣子放你離開，就這樣子承認失敗的話，我也會有一點不甘心呢。”

“那麽，親愛的江，我就來和你，玩一個最後的游戲吧！”

穿著燕尾服的小醜伸手拍了拍，一下子這個簡潔到極致的房間之中，竟然堆滿了讓江以霖感到非常熟悉的玩偶。

那些玩偶，分別是黃金熊弗瑞迪，小兔邦尼，還有福克斯，殘狐等等……

只是它們比起在第一個副本的形象都大了不止一個型號，在那些玩偶的布料之下，露出來的一張張臉龐，也讓江以霖感到分外的熟悉。

那分別是艾倫奧斯頓教授，喬伊，文森特，以及……

——以及他的弟弟，江旭雲。

“哥哥……”

江以霖仿佛看到自己的弟弟的嘴唇，輕輕地一張一合著，似乎是想要傳達著自己的心意。

不僅僅是弟弟，他們看著江以霖的眼神，都帶著濃濃的擔憂，卻不見對於自身安危的絲毫的恐懼——很明顯，對於他們而言，自己的性命遠沒有江以霖的安危重要。

joker的神情，突然柔和了下來，就像是沈醉在黑夜的序幕之中。

“我們以他們的性命，來作為賭註，進行一場最後的賭局，你覺得怎麽樣，江？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